“都是那幾個鼠目寸光的，拖了大家的後腿，要不是他們在那兒胡咧咧，咱們這會兒就算吃不上席，怎麽也能混個葷菜吧？”

原先覺得手裏的食物美味之極，這會兒聽了那兩個居然在吃席，這心裏的滋味當真酸爽，頓時怨聲四起。

一個人影從山洞裏悄沒聲地走出來，扭扭捏捏，目光閃躲，走到兩個寨民跟前，打恭作揖，“兩位大哥，在下還沒領飯呢。”

正五味雜陳的眾人一見這人，都忍不住笑了。

可不正是先前嚷嚷得最歡的朱客商？

他本想表現自己最是守規矩，眾人都在山洞外，他在山洞裏，就算落不著好處，也定不會受罰，沒想到山寨裏形勢大變，那孫家小子當真成了大當家，他先前那些怪話可不就被當場打了臉，有心不出來受奚落吧，這肚子餓得實在發慌，於是厚著臉皮出來了。

偏偏他出來的遲，那桶裏的鹹菜已經沒了，就是那雜面的饃饃也只剩下一個，還是有個缺口的，朱客商低聲嘟囔了幾句，拿著就溜到最遠處不起眼的角落裏去了。

有那促狹地就問他，“喲，朱兄怎麽不進洞裏去吃啊？”

朱客商餓得頭暈眼花，哪裏顧得上跟人鬥嘴，死命地把食物往嘴裏塞。

雖看他笑話的不少，可更多的人卻關心的是自己這夥人的安頓問題。

雖說孫家小子為了救父，把山寨大當家給殺了，自己坐上了虎皮交椅，按說自己等人跟他爹孫守業也算是點頭之交，一個山洞裏關過幾十天的，先頭那孫家小子路過的時候也曾說要放這些人返鄉，可此時一時彼一時，等他坐穩了交椅，萬一想到這些人都是有家底的想撈上一把怎麽辦？

“兩位大哥，這孫大當家，可曾說過，要怎麽安排咱們嗎？”

有那精明膽大的，趕緊點頭哈腰，笑嘻嘻地向倆寨民示好。

“大當家說了，要好生看顧你們這些人，先領你們下山安置幾日，再放還回鄉，當然了，有不願意下山非要住在山洞裏的，也由他，不過可就無人送飯了哦！”

這話一說，眾人都是又驚又喜，等聽到住山洞時，都不約而同地朝角落裏的朱客商瞧去，朱客商只低頭裝死，雖一個饃都被啃沒了，嘴裏也沒停下嚼動。

然而眾人驚喜過後，又泛起煩惱無窮。

這一回雖保住了命，但貨物都折在山寨裏，跟著來的下人那是十個裏死了八個，就算留得一條命在，回去撫恤賠償銀子又得出一大筆，那些家底豐厚的還好說，有些小本生意的，這回眼看著就得賣房賣地，全家老小喝西北風了。

這真是死也愁，活也愁啊！

有那心思活絡的眼珠打轉，已然想到下山後去找找孫守業，向他哭訴求情一番，看能不能讓他跟孫當家說說，把自己那些貨物啥的發還回來……就算不全還，給上一半也成啊！

“孫當家說了，原來的陸萬鐘無惡不作，殺人劫財，過往客商也多受了害……”

說話的漢子略有些不自在，“他已將首惡及其幫兇砍了頭，你們這些無辜客商自然是要發給路費，各自結伴還鄉的，你們先前被劫的財物，各自都報個數，若還能尋到，大當家發話說，客商們千裏作買賣，都不容易，這些被陸萬鐘劫去的財物，就還給你們……”

這話一說，眾人紛紛驚喜交加，簡直不敢相信。

“啊！這話當真！”

“孫當家真是孝順仁義的大好人啊！”

“當真是我等的大恩人吶！”

有相擁落淚的，更有那激動得當場跪地磕頭的。

瞧著這場面，朱客商低聲嘀咕道，“哼，假仁假義，車馬仆役都沒了，那些貨難不成能一個肩膀扛著走？”

有挨得近聽到的，趕緊離他遠了一些。

這姓朱的討人厭慣了，狗嘴裏吐不出象牙，還是離他遠點，免得被連累了。

“至於這財物要怎麽帶回去麽，既然我們大當家發話了，肯定是有辦法的，你們都不用著急，先下山安頓了再說……以後我們黑風寨啊，就要改名兒了。”

這要改名的事兒，可是大當家在跟吃飯的弟兄們閑聊時透露的，一傳十，十傳百，沒到一個時辰，全寨的人都知道了。

除了改名，還有好多好事呢！

什麽以後每月都要給大家發工錢，還有四時衣裳鞋襪，吃食也要改善……不管能不能實現，聽著就美啊！

因此全寨除了幾個原先地位高的，底層的嘍羅們就沒有幾個不精神抖擻，心花怒放的……至於陸萬鐘？那老小子早該掛了，孫當家的咋才來啊？

吃了頓飽飯的眾客商略作歇息，便浩浩蕩蕩地跟著兩個山寨嘍羅下了山。

下山後果然有人將他們幾人一組，安排住進了石屋，雖說條件簡陋，卻比山洞強了百倍，好些人在黑漆漆不見天日的山洞裏住了這麽些日子，雖沒死也脫了一層皮。

這會兒有人給他們送來幾大盆熱水，又指點他們去溪邊自己洗澡，換的衣裳也一人一件，雖都是粗布好歹是幹凈的，眾人洗涮一番，這才覺得活了過來。

再看這山寨，原本覺得鬼氣森森，寨中人個個都是殺氣騰騰，這會兒瞧著也好聲好氣，不難說話的樣子，有那大膽的，就打聽大當家的爹，問清了所在，見並不拘管著他們走動，便去見孫守業。

“先在這兒等會兒，我去通傳一聲，看看老太爺樂不樂意意見你們……”

望著那嘍羅進了院兒，幾人眼神忍不住對視，“孫守業這……還真抖起來了。”

“那可不，養了個好兒子唄！”

“姓柳的和姓古的倒是占了個大便宜……”

“誰讓咱沒長前後眼呢？”

幾人正說著，就瞧見替他們通傳的走了出來，作了個手勢，“老太爺有請……”

話說若真是守門的下人，那這態度禮儀也太差了些，然而只要想到先前這都是呼嘯來去，殺人劫財的山賊，可就沒誰敢多腹誹了。

進到這青磚鋪地的院子裏，被引進了一間堂屋，那孫守業正坐在主位的椅子上，跟旁邊兩個人喝茶說話，那兩個，可不正是柳商和古商？

這會仨人都換了一般裝束。

先時大家夥都被關在山洞裏，沒吃沒喝，不見天日，一個個渾身臟臭，須發雜亂，比那叫花子也強不到哪去，如今這三個，都洗得幹幹凈凈，修理了須發，換上了絲綢長袍，雖這仨都餓瘦了穿著袍子有些空蕩蕩的，可衣裳襯人，正顯得神清氣爽，他們這幾個雖也簡單地擦試過，換過幹凈粗布衣，卻跟人家剛吃過席面，湯盆沐浴，又有人伺候著修理頭面不是一個檔次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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